冲矢昴喝完杯底最后一点咖啡，略带焦躁地捋了捋头发，习惯性伸手到口袋里摸烟，随即他想到波洛咖啡厅是禁止抽烟的，已经触到打火机的手指又抽了出来，叹了口气。
“给！”
一杯冰咖啡放在左手边。
冲矢昴抬起头来，正对上服务生灿烂的笑脸。
“这杯是免费续的哟，”胳膊底下夹着托盘的服务生笑着说，“请加油！”
被那充满活力的笑容所感染，冲矢昴也情不自禁微微笑了一下，回应道：“谢谢你，安室君。”

冲矢昴是东都大学的研究生，目前正在放暑假。他的姨妈嫁给了著名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全家都去夏威夷度假了，拜托冲矢昴暂时替他们照看位于米花町2丁目的房子。
第一次参观工藤优作的书房，冲矢昴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三层楼高的圆形房间，从地面到天花板，层层叠叠摆满珍贵的原版推理小说和相关资料。冲矢昴原本就很喜欢看推理小说，如饥似渴地泡在书房里消磨了整整一个月，除了去超市买必须的生活用品以外，根本足不出户。
某天晚上，他终于读完一本比砖头还厚的推理小说，精疲力尽躺在地毯上休息。双手垫在后脑勺下面，冲矢昴望着圆形书房的天窗，银色月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那一瞬间，他的头脑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不能写一本推理小说呢？

说干就干，冲矢昴搬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创作他的处女作。但是很快冲矢昴就发现，工藤优作的书房不适合写作。他的周围环绕着世界各国推理小说家的名作，光是福尔摩斯全集就有七八个不同版本，更不用说数量庞大的日本推理小说了。身处大师们的包围之中，仿佛时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冲矢昴很难静下心来构思故事，于是他决定另外找个地方继续创作。
在工藤宅附近闲逛了半天，冲矢昴发现5丁目的波洛咖啡厅是个不错的地方，虽然面积不大，但是环境安静，椅子舒服，茶点很好吃，服务生的笑脸也很可爱。
于是冲矢昴决定带上笔记本电脑到波洛去写作，顺便连午餐也能在那里解决。他甚至没有忘记带上一些白纸，用来绘制案发现场的草图。
许是找对了方向，写作计划进展十分顺利，到了第三天下午，冲矢昴已经拟好了整个故事的提纲，资料也准备充分，可以正式开工了。
他对自己的故事充满自信。推理过程新颖独特，悬念设计非常巧妙，虽说不敢与工藤优作书房里那些大师们的作品比肩，但是绝对不输给现时杂志上连载的推理小说。
冲矢昴因为成功的预感而精神亢奋，忍不住就想抽根烟。平时他没有什么烟瘾，只有在熬夜赶论文或者心情极佳时才会想抽烟。
刚刚摸出烟盒，正在找打火机，服务生过来了。
“对不起，先生，这里不可以抽烟。”有着可爱笑脸的服务生指着禁烟标识提醒他。
“啊，啊，对不起，一时高兴就忘记了。”冲矢昴连忙收起香烟。
服务生瞄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
“您是作家吗？一直在这里坐着敲键盘，全神贯注的。”
“不，我可不是什么作家，”冲矢昴赶紧否认，但是服务生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忍不住就想多聊一会，“我只是出于兴趣，想写一部推理小说。”
“推理小说？那很厉害啊。”
咖啡厅里客人不多，这个时段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服务生索性在冲矢昴对面坐下来，双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我也很喜欢看推理小说，能否有幸拜读一下您的大作？”
“大作什么的，实在不敢当，”被那样真诚的眼神望着，冲矢昴突然有几分紧张起来，“我只是个工科研究生，第一次尝试写推理小说，完全是个人爱好和一时冲动的产物，请不要过分期待。”
“原来您是东都大学的工科研究生吗？真了不起——”服务生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欣羡赞叹，使得冲矢昴内心不由自主产生几分飘飘然，“对了，那个非常有名的推理作家东野圭吾，好像就是工科出身的吧？是不是学工科的人头脑都特别有逻辑，条理分明，所以适合写推理小说呢？您看过东野圭吾的书吗？加贺恭一郎和汤川学，您比较喜欢哪一个？”
服务生活泼而饶舌，思维发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却完全不会令人生厌。
也许是他的笑脸让人容易卸下心防吧，冲矢昴暗自思忖着，回答道：“加贺恭一郎和汤川学都是塑造得非常成功的角色，要说我更喜欢哪一个，这个没有办法比较。单纯从写作手法上来说，也许加贺更成熟一些，不过汤川的魅力在于这个角色难以复制的独创性。”
“没错，没错，我也这么觉得。”服务生连连点头，又问：“对了，还没有请教，您读的工科是研究哪个方向的？”
冲矢昴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情报学。”
服务生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情报学？还有这种专业？是培养像007那样的特工吗？”
冲矢昴笑了起来。多数人听到他的专业都会有类似的反应。
“那么，你觉得我像吗？”他反问。
服务生将他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番，托着下巴说：“有那么一点点像。你的体格很不错，看起来经常进行体能训练，而且能够考进东都大学的人，头脑肯定也很出色。啊，我想起来了，有个英国间谍小说作家以前就是特工，他叫什么来着……”服务生皱着眉小声嘀咕，努力思索。
不忍心看到他困扰的样子，冲矢昴轻而易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约翰•勒卡雷？”
“对，就是他！”服务生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
异常的声音引起几位顾客注意，服务生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赶快站起来不停鞠躬，向其他人道歉。然后有点害羞地说了句“对不起打扰您工作了”，就抛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冲矢昴，跑进吧台后面擦洗杯盘去了。

任由视线在服务生红彤彤的耳朵和脖颈上停留了好一会，冲矢昴才把它拉回到笔记本的显示器上。
这个小插曲使得冲矢昴原本有些过度亢奋的心情转变成一种平和轻松的愉悦，他重新梳理了一遍写作提纲，做了几处小小的调整。
当冲矢昴结束了一段工作，再次抬起头来满意地长舒一口气时，视线和吧台后面的服务生不期而遇，显然对方也已经从刚才的尴尬中恢复过来，对他送上一个可爱的笑脸。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服务生的耳朵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红色。
冲矢昴扬手示意要点单，这次换了名叫“小梓”的女招待拿菜单过来。服务生在吧台后面低着头似乎在找东西。
冲矢昴点了一杯黑咖啡，忽然想起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服务生的名字。
只听过小梓叫他“安室先生”。

等到安室把咖啡送过来时，冲矢昴抓住机会问：“刚才你说喜欢读推理小说，能不能冒昧地请求你作为我的第一个读者，对我的小说提出宝贵意见？”
“真的吗？”安室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我真的可以做第一个读者？”
冲矢昴笑着点了点头。
安室的动作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刷地一下把胳膊底下夹着的菜单翻过来拍在桌子上，并且递上了一支笔。
“那么，请给我签个名吧！”

接过安室手里的笔正要在菜单背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冲矢昴忽然停住了，笔尖悬在半空。
他看着安室浅色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东都大学读研究生？我似乎没有提起过是哪个学校吧？”
“很简单，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安室眨一下右边的眼睛，神情里有一点点得意，“你放笔记本的包里有一叠A4纸，上面有东都大学的校徽。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特意带着印有别的学校校徽的纸吧？除非是为了收藏。可是你经常拿出纸来写写画画，使用得很随意，所以应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收藏癖——我说的对吗？”
冲矢昴由衷地笑了出来：“安室君，你的观察力相当敏锐啊。”
“那么，快点给我签名吧，未来的推理小说家先生，”安室戳了戳冲矢昴面前的菜单，“还要写上‘安室透是我的第一个读者’这句话。”
原来他的名字叫透。
笔尖在菜单背面划过时，冲矢昴忽然想到，也许安室透向他索要签名的举动其背后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想知道他的名字吧？
太有意思了。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冲矢昴的小说完成了三分之一，然而却遇到了瓶颈。
此刻他正坐在波洛咖啡厅里对着笔记本陷入冥思苦索。
安室透给他送上今天的第三杯咖啡，同时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我们未来的推理作家进度如何了？似乎进展不太顺利？”
冲矢昴回了他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总觉得我对于主角的描写过于空泛，没有什么真实感。平时看推理小说觉得轻松愉快，但是真正动手写起来才知道并不容易。”
“没关系，毕竟是第一次，万事开头难，”安室宽慰冲矢昴的同时也帮着出主意，“要说真实感，我觉得最好是从熟悉的现实生活中找人物原型，这样写起来就不会太空泛了。”
他拍了拍冲矢昴的肩膀，留下一句“别灰心，我相信你”，就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他的话使冲矢昴眼前一亮。
没错，最好的办法是从生活中寻找原型，写自己熟悉的人和事，这是写作的要诀之一。
冲矢昴想起工藤优作曾经写过一本大受欢迎的推理小说《绯色搜查官》，改编成了电影也十分卖座，甚至还拿到了最佳剧本奖，工藤优作在颁奖典礼时亲口承认过主角是有原型的。
“不错，是个好主意……”
冲矢昴自言自语。
但是，原型在哪里呢？
这么思考的同时，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安室透身上。
——他不就是很好的原型吗？
冲矢昴重新振作精神，大刀阔斧修改提纲，在小说中加入了一个叫做“降谷零”的新角色，和主角亦敌亦友，既是推理的竞争对手也是为了维护正义并肩作战的战友。

在暑假结束之前，冲矢昴的处女作顺利完成，姨妈一家也即将从夏威夷返回，他通过电子邮件把小说投给了推理杂志社，然后就彻底忘了这件事。
冲矢昴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和恋人一起去海边兜风。
——没错，波洛咖啡厅有着可爱笑脸的服务生安室透现在已经是他的恋人了。

***   ***

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不出所料地看到恋人窝在沙发里抱着平板电脑。
“你已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了一天赤安同人了，不累吗？”赤井问道。
“是有点累。”降谷把平板电脑抛在一旁，揉了揉眼睛。
赤井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来，又问了一句：“有意思吗？”
“同人里有各种各样的赤井，很有趣啊。比如这一篇，写的是冲矢昴和安室透，一个是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工科研究生，一个是波洛咖啡厅的服务生，放暑假时冲矢昴在波洛咖啡厅写作，顺理成章和安室透变成了一对恋人……”
“哦。”
降谷说得兴致勃勃，赤井冷淡地回应了一声，就此沉默。
虽然赤井并不是多话的人，但是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他这样一下子就沉默下来的情形也很少见，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喂！”降谷伸长腿轻轻踢了赤井一下，“你说‘哦’是什么意思？”
赤井保持思考的姿势继续沉默了一会，才转过脸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正在认真反省到底有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无聊到需要上网看别人写的赤井寻求慰藉。”
这句话效果惊人。
一片可疑的红晕在赤井的注视下，从降谷脸颊上逐渐蔓延到他的耳朵尖。降谷拿起一个沙发靠垫捂在脸上试图挡住赤井的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赤井才听到一声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回答：
“也没什么不好……”

END

（不管是冲矢昴安室透还是赤井降谷，谈恋爱都是一套一套的套路啊！）

（特别感谢@w盈酱w 提供细节资料支持！）

【订正】

【今天看到一个科普，说因为日本在引进英语概念的时候混淆了“信息”和“情报”两个单词，所以日本大学的情报系就是我们的信息工程系，也就是通常说的IT。这样看来这篇短文用情报系的名称做梗就很尴尬了……这都怪我不学无术知识面狭窄。希望各位读者不要被我误导。2016.12.7】